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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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嵐煙池。

顧墨雲看著身旁靠在木屋的墻角默默流淚一個時辰的水暮顏,他偶爾能看到水暮顏眼裏本來流幹了眼淚,忽然間又溢滿。

夕陽拉長了他們的身影,水暮顏低著頭,夕陽的光輝灑在她散下來的青絲上,反射出柔和的光。顧墨雲從頭到尾一聲不吭,就只是默默陪著她。

等到天色盡了,水暮顏忽然揉了揉哭腫的雙眼,而後幻化出半張精致的面具,遮擋住那雙腫成核桃的雙眸。

顧墨雲看向她時,心頭一沈,這副模樣……他曾見過的,就是那日在無憂宮!

顧墨雲仿佛被扼住了喉嚨,想起白蘭的那一句:這是我無憂宮第一上將顏帝。

他忽然將臉別過去不看水暮顏,他心裏快氣瘋了,藏在袖子裏的手咯咯作響。天色徹底暗下來了,薄暮將他陰冷的面容藏起來。

水暮顏頹廢的靠在木墻上,等到蟬鳴聲有些吵鬧,月色漸漸升起,她才扭過頭看向顧墨雲。她伸手拍了拍顧墨雲的肩頭,顧墨雲回過頭來的瞬間那一雙紅透了的雙眼嚇得水暮顏楞住了。

顧墨雲眼中布滿了血絲,峰眉緊蹙,他看向水暮顏的瞬間眼中含著怒氣和怨恨,還有不甘心。水暮顏仿佛看見了一條發怒的蟒蛇,那股子陰冷霸道的氣息撲面而來,嚇得她一哆嗦,而後便是癱軟身子,險些從臺階上摔下去,幸好顧墨雲一把撈住了她。

水暮顏輕輕晃了晃腦袋,盡力平穩呼吸,可心臟的跳動卻加速,劇烈,她眉宇深鎖,額上冒汗,手心也出汗了,她倒在顧墨雲強而有力的臂彎裏,大有一種被完全控制住的感覺。

顧墨雲看著她羞紅的臉,還有緊張害怕的神色,心裏隱隱不安,卻又十分享受這種完全把控她的感覺。這時候他才不覺得水暮顏從他手裏逃走了,他怎甘心水暮顏變成白蘭的人?

水暮顏忽然從他懷中逃離,一下子又跑開幾米遠,驚魂未定的模樣看著顧墨雲。顧墨雲勾唇看著水暮顏,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覺得好笑。反正他又恢覆了那副冰山冷漠的模樣,水暮顏燒紅的臉漸漸降溫下去,暗沈沈的天色將兩人的表情都深藏起來。

水暮顏心裏荒涼起來,她不敢回頭看顧墨雲,她害怕自己陷入情感的漩渦,自打第一眼看到顧墨雲她便心生好感。她還清楚的記得無憂宮那日,顧墨雲意氣風發的模樣走來,她感覺顧墨雲像是從話文本子裏走出來的人一般,那般邪氣,又睿智,那雙深邃的眸子能勾人心魄。

可顧墨雲和白蘭是死對頭,她知道自己該堅定立場,不能讓白蘭難安。想到這裏水暮顏的心開始撕裂,巨大的誘惑擺在她面前,顧墨雲那樣囂張又特立獨行的性子,是那般合她心意。若此人成了終生摯友,自己是否不再孤寂?

水暮顏心頭刺痛,她以為是幻覺,她緩緩將手按在胸口,發現一碰到就特別疼,不碰也疼。

她咧開嘴笑了笑,眼淚從面具下滑落,她心裏有個聲音響起:“原來心真的會痛,心痛是這樣的麽?”

她貪戀一種黑暗型的安全感,就像夜色無邊,她所有的無助和悲傷都會被溫柔的理解。水暮顏大概是個性情中人,她以為自己眼光挑剔,她以為自己不會輕易看上誰,話文本子終究是話文本子,可當遇到那個人時,她才感受到什麽是命運的安排。

她就這樣認可了顧墨雲,深深的認可了,可又拼命隱藏那份認可,還要推拒這份似乎理所應當的安全感。

顧墨雲見她佇立在那裏許久,心下大概猜到了水暮顏在想什麽。他也同樣在想,想他的劫數。有人告訴他,水暮顏是他命裏的劫數。

顧墨雲很確定自己並不喜歡這個相貌平平,身材平平,又一身冷傲之氣的水暮顏。只是,偶爾他會從水暮顏身上看到一種近乎偏執的執著,水暮顏並未執著過什麽,可顧墨雲覺得她一定是個執念很深的人。

顧墨雲走過去,輕聲道:“剛才嚇到你了,抱歉。”

水暮顏狠狠皺眉,她轉過身去勇敢的看著顧墨雲,眼中的淚還在滑落,可她嘴上的話卻那般鋒利:“我知道你在生氣什麽,顧墨雲,或許你覺得我們是一路人,可惜,我們不是。我是無憂宮的人,而你是無憂宮的死對頭。”

水暮顏身子抖個不停,眼淚流得太洶湧,她已經無法完整的說完一句話,她死死捂住口鼻,極力壓抑著自己崩潰的情緒。

顧墨雲楞在那裏不知所措,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感情,仿佛翻天巨浪,洪水般洶湧的痛苦一下子將他的心淹沒。他微微張著嘴,似乎要說什麽,卻發現自己除了喉間哽咽,眼角濕潤,什麽也說不出來,什麽也做不了。

而對面的水暮顏此時情緒已經崩潰到極致,她不得不蹲下身子掩面痛哭,她放肆的哭聲像利刃一般淩遲著顧墨雲的心。

如果情感可以被渲染,那水暮顏的一舉一動已然將那種離愁的悲劇渲染到極致,顧墨雲那樣一個冰山的人,竟然眼角也會滑落一滴淚來。

他狠狠皺著眉問自己:“顧墨雲,難道你對一個妖魔上心了麽?”

隨後顧墨雲嫌棄的伸出手抹掉了那滴淚,借著月光將那份沖動捏碎,又看向遠方,盡力平覆情緒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水暮顏終於是沒再哭出聲了,她深深地埋著頭,安靜得像一只貓。在月色下靜靜凍成一個枯朽的木雕,她那雙已經無法再睜開的雙眼腫得很痛。

顧墨雲不敢去安慰,只能像個木頭人一般立在那裏。

水暮顏忽然起身,對他一笑:“顧墨雲,如果有來生,但願我們相遇不會這般尷尬。”

隨後她越過顧墨雲身旁,呼出的氣息那般沈重,顧墨雲在她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瞬間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,還有不知名的恐慌,他仿佛被撕裂,仿佛永遠失去了什麽,慌亂布滿了他那雙眼,他微微顫抖的身子也在出賣他。

“忠君?是不是很多時候的確不該太放肆?”水暮顏便走向木屋,一邊喃喃自語。

她腦海裏滿是鶴影仙人的話,從剛才到現在,他從未停止過對今日那三個關鍵詞的思考。她想起了白蘭對她的縱容,還有白蘭對顧墨雲的忌憚。她不是發過誓要替白蘭殺掉顧墨雲麽?怎麽現在倒舍不得殺了?

呵,可笑。

水暮顏搖搖頭冷笑,她開始自欺欺人,麻痹自己。

水暮顏狠狠皺眉,心下想到:即便與他成為摯友,終有一日也會兵戎相見,那時候大概不死不休吧。算了,還不如一開始就掐滅這段情,換一個人不也一樣麽?這世間不是他顧墨雲最為強大,在史書上並無記錄,可水暮顏卻聽過的一個人——三十三沖重天宮上墨祭殿的主人,夕墨神尊。

此人是神,可幸好他是神,這樣水暮顏才能更好的將那份崇拜扼殺。因為不管她承認不承認是否神魔不兩立,夕墨神尊定然認定了是這樣。她卑微得像一個蜉蝣,她心底那奢望終究只能是一份遙不可及的奢望。

顧墨雲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,他被晚風吹著,嵐煙池的夜裏露水有些重,他咳嗽的瞬間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出神許久。

而後他望著天邊漸漸沈下去的月色,輕輕搖搖頭,往自己的墨仙宮去。墨仙宮就在嵐煙池旁邊,可那道高墻卻仿佛將兩個世界相隔,顧墨雲穿過那道墻時,目光沈沈,仿佛在與什麽賭氣一般,又仿佛是在凝神靜思。

當他徹底穿過那道墻,他下意識捂住了胸口,一種傷口被撕裂的感覺漫山心頭,他第一次覺得如此心累。

翌日。

早課時,顧墨雲來得有些遲,他似乎預感著會發生什麽,那個他的專屬位置還會有個人等他麽?還是,水暮顏已經不願意再坐那裏了。

顧墨雲低著頭,似乎沒有勇氣擡頭看那個位置,可當他路過木左逸身旁時,發現木左逸還是一個人,他心裏閃過一絲狂喜,而後緩緩擡起頭看向自己的位置——空空如也!

他開始慌了,竟然倒退一步,被木左逸看在眼裏。

顧墨雲微微張口想要問什麽,卻忽然聽到了鶴影仙人的聲音,早課已經要開始了。

鶴影仙人看向顧墨雲那一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,微微皺眉。

顧墨雲移動著沈重的步伐走到自己的位置,他無奈的坐下,小心翼翼的留出一個位來,低下頭等待著,猜測著水暮顏什麽時候才來?來遲了鶴影仙人要生氣的,她會不會已經遲到了所以坐在了後面?

顧墨雲想回頭,很想……可他似乎覺得哪裏不妥,又倔強的鬥爭著。

直到早課結束,鶴影仙人離去的那一剎那,他才猛然回頭,慌亂的掃視眾人,在人群裏搜索著水暮顏。可水暮顏就像從未來過這裏一般,不見半分人影。

木左逸一直看著他,於心不忍,便走過去輕聲道:“師妹今天沒來。”

顧墨雲又是皺眉,想起昨晚她哭得紅腫的雙眼,想必今日是睡晚了,又或者是因為眼睛沒有消腫,所以不好意思來。

想到這裏顧墨雲急忙往嵐煙池去,到那裏時,四下靜悄悄的,仿佛不曾有人居住一般。是啊,水暮顏從正式拜師到今日,一共才三日,三日罷了,怎麽會有明顯居住的痕跡?

顧墨雲滿臉失落,卻又倔強的不承認,他坐在昨日與水暮顏一同坐過的階梯上,試著像水暮顏一樣靠在木墻上,回憶著昨日的點滴。

自那以後,他幾乎沒有水暮顏一丁點的消息,他們闊別五萬年,再相逢竟然只是短暫的十二天,十二天後,水暮顏人間蒸發,茫茫人海裏,那張相貌平平的臉扔進去自然不可能輕易找到。

無憂宮不再是白蘭坐鎮,沒人知道白蘭去了哪裏,而水暮顏也不在無憂宮,這兩個人像兩根刺,將顧墨雲的心刺穿,他疼得鉆心,卻拔不出來。

有時候顧墨雲會喃喃自語,他會不由自主想起跳入輪回道之前的梟魔,那個與他一般放肆的人,滿臉的驕傲。他也會拿失去記憶以後的水暮顏與當年做對比,傻一點好還是無情一點好?他有些兩難抉擇,於是便不由得勾唇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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